一

某年某月某日，就是云南省召开欢送2008年度选聘到村任职高校毕业生电视电话会议的那一天，我独在小西门街上徘徊，遇见某君，前来问我道，“老师可曾为这批村官写了一点什么没有？”我说“没有”。她就正告我，“老师还是写一点罢；村官上任后很多问题就要来了。”

这是我知道的，凡我所培训的学生，大概是因为就业压力大之故罢，考私务员就成了首选，然而私务员并非给所有人机会，于是有的落榜者成了村官。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，这村官虽然不是私务员，但做村官，却大抵勉强算工作人员。倘使我能够相信村官是进入公务员的捷径，那自然可以算是正确的选择，——但是，现在，却并非如此。

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。我只觉得村官并非好职位。二千个青年的热情，洋溢在我的周围，使我难于呼吸视听，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？长歌当哭，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。而此后几个公告所夸大做村官如何好的论调，尤使我觉得悲哀。我已经出离愤怒了。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；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，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，就将此文作为村官的菲薄的祭品，奉献于村官的面前。

二

真的村官，敢于直面微薄的补贴，敢于正视模糊的身份。这是怎样的无私者和奉献者？然而政策又常常给村官刁难，以三年的青春，来服务三农，仅使留下逝去的青春和无奈的离去。在这逝去的青春和无奈的离去中，新的村官又将上任，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。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！

村官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；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离村官上任已经过去3个月了，各种问题果然降临了，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

三

在2000名录用青年之中，全都是大学生。天之骄子，我向来这样想，这样说，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，我应该对他们奉献我的悲哀与同情。他们不是“无私投身建设农村”的大学生，是为了中国解决就业压力的实验品。

村官这个职位第一次为我所知，是在1999年海南省推出大学生村官计划，招聘大学生到农村任职的的时候。而后各省相继启动村官计划；但是我不关心。直到后来，北京小堡村一个村干部自缢在村办公楼，各大网站报道了，才有人指着这个消息告诉我，说：他生前是一个大学生村官。其时我才能将村官和社会联系起来，心中却暗自诧异。我平素想，能够不为就业形势所屈，坚持到农村锻炼的大学生，无论如何，总该是有些心理承受力的，但他却选择了轻生，结果很痛心。待到社会开始关注，相关部门介入调查之后，公布了所谓的结果。于是他大概有抑郁症倾向吧，也还是始终沉默着，平时很正常，周围同事都没发现异常，依旧让其从事本不属于他的工作，当压力积累到爆发的时候，他才失去了所有希望，自缢于办公楼。此后似乎就很和谐。总之，他失去了生命，并未给村官带来改革。

四

我在某日早晨看新闻，才知道海南省把村官强制转成乡村助教的事；随后便得到消息，说四川省居然到期解聘了05年所有村官，总数至三千余人，而村官优惠政策并没有兑现。但我对于这些传说，竟至于颇为怀疑。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，来推测“上峰”的，然而我还不料，也不信竟会无视村官利益到这地步。况且始终奋斗在农村建设一线的村官们，更何至于用完既弃而使他们绝望呢？

然而村官的现状证明是事实了，作证的便是他们在论坛的留言。还有一点，是“上峰”无作为的态度。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欺骗，简直是剥削，因为村官的补贴几乎连生存都不能保障了。

但和谐就有令，说村官是“来锻炼不是来享受的”！

但接着就有流言，说村官吃不了苦。

惨象，已使我目不忍视了；流言，尤使我耳不忍闻。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？我懂得村官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。沉默呵，沉默呵！还没有在沉默中爆发出来，就注定了要灭亡。

五

但是，我还有要说的话。

我没有亲见；听说村官，尤其是边境村委会的村官，签合同前都是自愿的。自然，是充满希望的，稍有常识者，谁也不会想着到农村是去享受的。但竟在和谐政府诱骗下上当了，拖欠补贴，没有保险，已让村官心寒至极，只是没有饿死。有的村官想去上访，信访网留了言，期待回复，无下文；还有的村官又想去相关部门反应，多方辗转，相关的部门相互推脱责任，哭诉无门，也无了下文。但村官还能在各论坛发帖留言，管理员看到是不利于和谐发展的文章就立马删帖，于是村官就真的沉默了。

始终奋斗的挣扎的村官确是沉默掉了，这是真的，一部分村官选择自暴自弃；原先有好工作辞了做村官后悔不已的村官也沉默掉了，一部分人选择了辞职；只有自我催眠强迫自己相信付出总有回报的人还在坚持。当所有村官任期结束后被迫回归社会的时候，他们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免费或者廉价的劳动力！他们就像密封玻璃瓶里的那只昆虫，前途光明却没有任何出路，不幸的是看清村官本质的大学生并不多。

村官只是缓解就业压力的手段，和谐政府在逗你玩……

六

大学生永远都有，就业形势依旧严峻，少数的几个村官，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，至多，不过是给领导在自己功绩薄上添点颜色，或者给后来想做村官者做个警示。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，我总觉得很寥寥，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。当前诸多困难，正如受潮的火药桶，不控制会爆炸的，结果村官也只是受潮的火柴棍，燃不起一点火星儿，更何况是村官已经麻木了。

然而既然有了村官了，当然不觉要扩招。至少，也当解决就业的手段；单纯，廉价劳工，纵使村官苦不堪言，怨气冲天，也会充耳不闻任其自生自灭。鲁迅说过，“一要生存，二要温饱，三要发展。有敢来阻碍这三事者，无论是谁，我们都反抗他，扑灭他！”倘若政府考虑此三事，村官也就有前途可言了。

七

我已经说过：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囧的心态来恶搞某些部门。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。一是“上峰”竟会这样地无信用，一是村官生活工作竟至如此之举步维艰，一是中国的大学生仍前仆后继的争夺这个没有前途的职位。

我目睹村官的生活工作，是始于上个月的，虽然不代表所有人，但也折射出村官的现状，生活不能保障，没有身份权力有限。至于被政府抽调做私务员的工作，领村官待遇的事实，则更加说明村官下不去，用不上，留不住，村官始终只是一个廉价的劳动力。倘要寻求村官的意义，意义就在是够廉价罢。

村官在优惠政策的诱惑中，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；只是村官，微茫希望的周遭是无边的黑暗。

呜呼，我说不出话，但以此纪念村官君！

四月一日